2017 年 9月,北京电影学院的重生。图/视觉我国
电影教育的为难
本刊记者/刘远航
本文首发于总第889期《我国新闻周刊》
2003年,周传基跟自己从前的学生张会军通讯,谈电影教育问题。其时,周传基现已78岁,作为北京电影学院的老教授,从前带出过张艺谋和陈凯歌等闻名导演,张会军则刚刚被任命为北京电影学院新一任院长。
脱离北电之后,周传基坚持四处讲课,也自己办学。进入到新世纪,这位老先生感觉到了某种改动,社会上关于明星的追捧愈加炽热,各类的扮演培训班应运而生。性情明显的他在给新任校长的信里直言不讳地指出,当下电影学院的教育方法存在问题,教育质量下降,特别是扮演系,现已成为社会名利场的前站。
“一些一般影迷水平的家伙,竟然想插手电影教育工作。君不见现在到处是那些扮演野鸡班、博士野鸡班。”周传基言辞剧烈,并将锋芒直接指向北电。“现在人人都在办那挣钱的野鸡扮演班,这不能不说北京电影学院是元凶巨恶。”
时刻转瞬曩昔16年。本年2月,青年艺人翟天临在一次直播中表明自己不知道知网是什么,这关于一个研讨生来说是不行幻想的工作,因而招来了外界的遍及质疑。“高学历明星”一向是翟天临公共形象的一个支点。而明星的“人设”坍塌背面,是群众关于教育公平缓学术规范的隐忧,由此牵扯出艺术教育的问题。周传基那封言辞剧烈的信被从头找了出来,人们惊奇地发现,本来问题在许多年前就现已埋下伏笔。
“扮演型人才和高端学术之间存在这种矛盾性,艺术教育的规范度还需求更好地提高。从教育视点说,这几年在各个方面都呈现出急于求成和学术失范的问题。还有便是怎样看待人才培育的艺术性和归纳性,以及文明水准等等。”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周星对《我国新闻周刊》说。
闻名导演、北电退休教授谢飞也宣布了文章,比照国外的专业院校,并对艺术创造专业开设理论研讨型博士提出了自己的质疑。“(北京电影)学院多年来的博士教育实践不只没呈现什么出色优异的理论人才,博士论著被出书和引证的也属极少数。低质、抄袭的现象却是常有发现。”
风起青萍
回过头看,2003年的确是一个要害的拐点。好莱坞和港台影视剧借由多种途径参加了大陆盛行文明的塑形,张艺谋的《英豪》则为持续低迷的国产电影商场点着了“大片”时代的前奏。电影究竟是艺术仍是产品的二元论争被文明产业的特点所替代。在电影工业和盛行商场的驱动下,明星和偶像的出产机制开端成型。
这一年关于翟天临来说相同重要。年仅15岁的他被杜琪峰看中,主演了后者监制的芳华文艺片《少年往事》。翟天临随影片剧组参加了当年的金马奖和法国南特电影节,算是有了一个满意耀眼的演艺起点。
外部环境的改换,使得电影工业关于专业教育提出了要求。现实上,校园内部的动摇相同剧烈。在此之前,北京电影学院有满意的资源和才干实践它的精英教育方式,每年的招生规划都在20~30人。但随着高校扩招后的第一届本科生在这一年的正式结业,群众教育开端显露出它真实的面貌。
以北电扮演系为例,1999年,在本科班之外,开设高职班,接收40人,关于文明课的要求更低。2003年,北电建立高职学院,扮演系的高职班人数井喷式增加,多达190人,是第一次开设高职班时人数的近5倍。
人数的井喷背面,是社会上关于艺考的持续升温。文明课的要求低,许多学生在高考无望后,挑选走艺考的“捷径”。到了2006年,也便是翟天临参加考试的那一年,北电扮演系的报考人数现已打破6700人,比前一年增加20%。后来翟天临在一次采访中泄漏,自己高考时的数学效果只要19分。
激增的招生人数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,对既有的办学方法构成了应战。首战之地的是师资问题,其时学院里的一位老教授就曾泄漏,学院的在职教师人数严重不足,78级只要20多个学生,既有的师资加上外请的各个学科专业的专家学者,足以确保教育质量。但现在,状况发生了很大的改动。
“戏曲影视学这个范畴有点堕入无序状况,我们千军万马都要往这挤,在这个范畴要占有资源,占用学位资源,就出问题,良莠不齐,并没有把精英化的人真实地推上去。”我国电影艺术研讨中心副研讨员赵正阳对《我国新闻周刊》说。
除了师资问题,还有教育场所、排练场所、课程安排、教育实践、学生办理等许多问题。一起,大批学生的未来去向也成了扮演教育必需求顾及的要素。张会军在就任北京电影学院院长之初就带着团队到美国进行调查,访问了九所大学和传媒学院。进行总结的时分,他也说到了教育方式的改动和硬件设备的晋级。
一方面是怎样教,但另一方面,教授的目标已然发生改动。做“为公民服务的扮演艺术家”,这曾是北京电影学院关于扮演系学生的等待,但现在,这些学生们对未来的期盼是成为明星和偶像。
与扩招简直同步开端的,是我国高等教育关于国际一流大学的幻想与实践。2003年,“985”工程二期建造开端发动,创立一流和先进院校成为笼罩在许多高等院校头顶的中心出题。与此一起,国内许多归纳院校纷繁上马,建立了影视专业。北京电影学院作为一所专业院校,一向被以为是我国电影人才的摇篮,在其时的语境下,也呼应国家召唤,迈出了建造国际一流电影专业院校的脚步。
这一年,北电被同意成为博士学位颁发单位。可是,现实问题仍然存在。学院刚刚提出要展开博士教育的时分,谢飞是对立的,他以为北京电影学院还不具有教育根底。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,在主管单位的要求下,博士越招越多。
谢飞尽管只要本科学历,但也只好开端招博士。后来翟天临的博士生导师陈浥也归于这种状况。他是北京电影学院扮演系1982届本科结业生,而扮演系第一次接收硕士生是1991年。
“至于学位,由于特有的‘一刀切’,电影学的教师被要求和其他范畴的教师相同有必要具有硕士、博士学位才干取得高级职称,因而我国呈现了国际上绝无仅有的电影创造博士的学位教育,常常令来访的外国同行呆若木鸡。”北京电影学院教授赵宁宇这样写道。
丢失的编排系
2003年春天,老教授周传基的支气管炎开展到了肺气肿,只好遵从医师的建议,脱离北京,在云南养病。那时分,他现已在云南艺术学院任教,安于一隅。关于高校里的许多改动,他有自己的情绪。
周传基感到愤恨。在扮演系持续炽热的时分,他一向建议建立的编排系却没有得到满意的注重。早在1981年,他刚刚到北京电影学院任教的时分,就开端为此发声。编排当然不只仅是一门技能,它直接影响着一部电影的节奏、运动、空间和时刻,在周传基看来,这简直是电影之所以成为一门艺术的要害,也是其差异于文学和戏曲的原因地点,它乃至与艺人的扮演也有联系。了解电影编排是国外许多艺人的底子素质。
其时,北京电影学院没有编排系,也没有练习学生把握实践编排艺术技巧的课程,只开了一堂蒙太奇理论课。但在国外,状况大不相同。美国设有电影学院或系科的大学,都有编排系或课程,南斯拉夫和澳大利亚的影视院校对此相同注重。
周传基剖析,这一方面是由于电影创造者没有真实认识到编排的重要性,也是由于我国的制片准则答应导演参加编排,由此降低了编排师的存在感。他从前到国外跟电影教育界的同行沟通,对方听闻我国的电影专业院校没有编排系的时分,大为惊异。
早在上世纪四五十时代之交,也便是北京电影学院草创的时分,民族电影工作把好莱坞电影逐出了国内商场, 消除了它的思想意识的影响。尔后,前苏联教育方式引进我国,直接影响了电影学院的科系建制,扮演系便是一例。北京电影学院教授赵宁宇说到,国外大部分电影学院都没有扮演系,或是相关专业。由于,在美国学扮演,其实默许的便是舞台扮演,所以美国绝大多数的扮演专业都设在戏曲学院内,由于他们以为只要舞台才是真实的扮演艺术。影视艺人不是一个与学科、学历挂钩的职业,许多艺人都非科班出身,两夺奥斯卡影后的朱迪·福斯特虽是耶鲁结业的学霸明星,但在成为学霸前就作为童星出道多年。美国多所高校建立影视扮演类专业,但并无博士学位可供攻读,一般都是硕士到顶。
而北京电影学院则挑选了异样的途径,1955年11月,由前苏联专家掌管授课,以培育师资为要点,举行了导演、艺人、拍摄、制片四个专修班,学员都是各电影制片厂的在职干部,学制二年。第二年6月,国务院同意北京电影校园改制为北京电影学院,专业设置为电影导演系、电影艺人系、电影拍摄系和放映师范专修科。
拍摄系的教师郑国恩后来回想,56级学生入学的时分,没有满意的师资。校园党委安排他担任教师,但其时自己的理论和实践经历都太少,很是为难。安排找他说话,期望他能先顶上,“技巧部分底子按苏联专家的原样讲”。最终,他临危受命,走上了讲台。
到了80时代初,北京电影学院的科系设置底子沿用了五六十时代的架构。可是,电影创造和理论范畴的快速开展,包含“第五代”导演的呈现和电影言语现代化的评论,让编排进入到人们的视界中。1981年,电影局举行了全国首届电影编排会议,一起建立了我国电影编排学会。
为难的创造博士
2010年,国产票房打破百亿大关,增幅超越60%。北京电影学院举行建校60周年校庆,周传基被颁发“我国电影教育贡献奖”。与此一起,翟天临从扮演系本科结业,并作为免试引荐生,持续攻读研讨生,专业是电影艺术创造及理论。他的演艺工作也开端进入正轨,在电视剧《孽债2》中担任主角。
也是在2010年,艺术学学科建造迎来了要害的节点。国务院学科目录调整工作组即将把艺术学从文艺学中脱离出来,使其晋级为独立的学科类别。在这样的大布景下,相关的专家学者研讨晋级计划,前后开了不下十次的会。
类别下面怎样设置一级学科,其时就有争议。我国电影艺术研讨中心副研讨员赵正阳对《我国新闻周刊》泄漏,权且能够分为两派,一派是张道一和仲呈祥这样长时间研讨艺术学的老教授,另一派是像谢飞这样从事详细的艺术教育的专家。不合有许多,比方要不要在详细的艺术方式之外,设置一个一致的艺术学理论。
其间在东南大学举行的那次证明会上,争辩尤为剧烈。周星是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成员,也参加了评论。在他看来,当艺术学开端走向老练、变成学科类别的时分,理论的建树作为一个顶梁柱,和各个艺术方式,包含电影、音乐、美术等等,和这些方式的技能技巧是彼此支撑的。
“现实也证明,没有归纳性的艺术理论,那么这一学科开展久远来说就会堕入到成见里头,人们会觉得艺术不便是扮演、歌唱和跳舞么?”周星说。“以扮演来说,它是一个特别的职业,由于大部分的艺人是靠调查日子和领悟得来的,和理论性的学历研讨有差异,系统性的理论提高或许需求高手。”
赵正阳的观念与此相似。“比方像翟天临这个人,首要依托的仍是经历,他要完结一个两级的思想晋级,把自己的扮演经历先给它碎片化,构成碎片,然后再把这个逻辑往上升到二级的逻辑,从技能和技巧上升到理论。这个过程中,没有多少能够参阅的东西,所以难度其实更大。”
通过不断的证明,艺术学学科的顶层规划因而建立,2011年,它正式成为我国第13个学科类别,下设五个一级学科,分别是艺术学理论、音乐与舞蹈学、戏曲与影视学、美术学和规划学。
扮演和电影学作为二级学科,隶归于戏曲与影视学。可是问题仍然存在。“现实的开展造成了必定数量的人,底子没有学过艺术,最终却成了艺术学博士。”赵正阳对《我国新闻周刊》说。另一方面,是有创造经历的人成了艺术学博士,但却很难构成有用的理论效果。“从创造范畴来获取博士学位的人,他们做出的一些效果,大部分不具有非常大的令人公认的这种学术价值。”
在这种状况下,院校的监督机制就显得尤为重要。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成员周星以为,校园还有教育辅导部分有必要严格地操控和要求。“假如你仅仅让画家来评学画画的,用艺人来评学扮演的,尽管他画得好,扮演也好,可是忘了学理层面的规范,就会偷工减料,学生也会堕入自我满意,就会出问题。”